如你所见,我不辩解。

余烬 伍

新年快乐!让他们也过年啦

新的一年里依旧喜欢他们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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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疆的苦寒即使在白日里也是一片萧瑟肃杀,高原冰封已久的严寒带着成年累月的白毛风肆意飘荡在雁回的上空。

长庚铺开宣纸,晕开笔墨准备抄录昨天看到的经文,听到山风中隐约传来的爆竹声,这才恍然,今天正是除夕。他搁了笔,静静地聆听被朔风吹散的渺茫声响,被冰封住的眼神里终于弥漫出丝丝暖意。

想必山下的雁回小镇里已经是一片团圆喜庆了吧。

他向来对这种凡尘里摸爬滚打的习俗不甚了解,却也在童年里对这春节有着些许模糊的印象,因为这是他小时候为数不多能够见到母亲的节日。在那恍如隔世的童年时光里,他隐约记得是要在晚上燃起爆竹,一家人围在火炉边守岁团圆的。

那时候他还小,也没有如跗骨之蛆的乌尔骨,父亲也还没有当上守山人。他们只是雁回小镇上一户再平常不过的猎户人家。

父亲会抱着他在门口挂起红灯笼,屋内漫起雾气蒸腾,会有邻家的孩童来约他一起去看花灯,还会有大人发的松子糖,不见得多好吃,但是那甜味一直让长庚记了很多年。

直至深夜还会有人在天空点亮烟花,绚烂如斯的火光把荒凉的小镇照得恍如白昼......他也曾是众生里的一个稚拙幼子。

不过区区十几年,这些已然像是水月镜花般,可望不可及了。

他轻轻笑了一下,重新拿起笔就着天光抄经。从窗外透过的清澈日光在白色的宣纸上反射出斑驳的光晕,泠泠的闪烁着,墨色的痕迹在上面延伸扩散,像是在雪地上落下的鸦羽。

狼毫与纸面摩擦产生的轻微声响被长庚的呼吸声掩埋。少年坐姿端正,背脊挺直得像是门外批霜戴雪的青松,神色淡然如水,修长的手指握着玄色的笔,黑黑白白得对比鲜明。

只是......他看着自己手下一片清汤带水一样的纸面,多少品出了自己的寡淡。

长庚轻叹一声索性停笔,移开镇纸,把下面干的差不多的宣纸拿出来卷好,另铺开一张小羊皮。

这张羊皮被磨得很薄,乍一看和宣纸几乎没什么不同,但是从质地上就昭示了上面即将承载内容的特殊。细腻的淡黄色羊皮上干干净净,尚且什么都没有。

而长庚已经拿出了桌子底下的朱砂,开始缓慢地研磨。

他的手一边机械的转着圈,脑子里一边不受控制的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。

那人今早冲他仓促一笑间飞扬起来的眉眼,一点朱砂红得发艳......随着动作上下起伏的发梢,像是扫过他脸颊一般,痒得令人心浮气躁。

于是笔下急转。

长庚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黄昏,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,看着笔下的人。

那人样貌被略带青涩的笔触细细描摹,起笔转折间尽是少年遮掩压抑的隐晦情思。

一剪寒梅横过纸面,琼根盘曲蜿蜒,枝头猩红几点,与他眼角朱砂掩映,讨的是一个春意长存的彩头。

“长庚!”

长庚猛地一抬头,看见画里的人突然出现在他视线尽头,慌忙将那张小羊皮卷起来收好,起身绕过桌案去迎顾昀。

他穿过长廊亭阁,带着莫名的期待和兴奋奔向门口的那人,替他拂去肩上的霜雪。

长庚脸上挂着时隔经年终于不再伪装的微笑,融霜霁月一般,温暖的顾昀心头一动。

他放下手中的大小包裹把长庚搂进怀里,用厚实的长袍裹住只穿了一件单薄外套的少年,嘴里还不停数落:“穿这么少就出来,大过年的想着凉吗?”

长庚也不跟他犟,只是看着他无声的笑,眼里像是揉碎了一把星光。

......这小鬼什么时候学来的撒娇技能!

顾昀默默捂住受到暴击的心脏,连拖带拽的把小崽子弄回房内,自己回头去拿从山下买到的大小年货,长庚在屋里收拾出了一张长桌。

空旷的宫殿里因为二人的动作而有了难得的人气,连过年的气氛也有的像模像样了。

顾昀甚至从山下带来了一串红灯笼,不甘寂寞的挂在门口,在苍茫大山中微弱却灼灼的闪烁。

第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绽放,璀璨的光照亮了百年孤寂的群山,撕裂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死寂荒凉。

除旧岁,迎新春。

门外群山静默,门内灯火通明。

长庚看着身边忙活着包饺子的顾昀,眼瞳深邃,感觉自己这一陷进去,怕是再也出不来了。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,顾昀抬头冲他一笑,指指旁边的一个小纸袋:“拆开看看,我这里腾不开手。”

长庚依言去拆顾昀手边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袋,见上面还有星点油渍。

他把外面不甚结实的封条撕开,撑开压得紧实的纸袋,看见里面竟是一把桂花糖,莹莹的泛着油光,一个个切的整齐小巧,桂花的清甜顺着他的动作丝丝弥漫开来。

和他记忆中的分毫不差。

落满寂寂清灰的记忆猝不及防的被人拎出来,却发现依旧鲜活,恍如昨日。孩童手里的松子糖和如今少年指尖夹着的重合,丝丝入扣,连上面浮着的一层糖霜都如出一辙。

长庚眼眶发热,不知是不是被屋内热气熏得泪眼朦胧,不过只一瞬,又被自己用力憋了回去。那幼时的自己和如今的少年郎终于捅破了成年累月的芥蒂,真正的融在一起。

从此他也能称为人了。

长庚捻起一颗糖放进嘴里,浓郁的甜味在口腔中炸开,融着桂花的清苦韵味,唤醒了他麻木已久的三魂七魄。不待顾昀询问味道如何,长庚就自行拿起另外一颗塞进顾昀刚刚张开的嘴里,含糊不清的说道:“尝尝,很甜......谢谢义父。”

顾昀没有防备被塞了一嘴的糖,手里一抖险些将一盘子刚出锅的饺子扣到地上。他笑骂一声,去端放在灶台上的一只烧鸡,目光却一直黏在不知为何红了眼圈的少年身上,目光是自己也不曾想到的柔软。

半年过去,他终于看见曾经对他严防死守的孩子露出了可供他窥探的缝隙,是他不曾见过,不曾想过的柔软内里。

山下村民们放的烟花穿过重重山路绽放在他们的眼前,倒映在长庚的瞳孔里。

“新年快乐。”

愿你安康喜乐,身后无忧扰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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